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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杜姜: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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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杜姜:2

姬無瑕趕忙道:“現在不是追查的時候!還是先跑路吧!”

杜姜瞟了姬無瑕一眼, 語氣緩和了不少:“不管你們誰告的密,告密者現在都在同一條船上。不要害怕,有我在你們就不會死。現在, 會開船的都去開船。”

“有杜姜在就不會死”這句話產生了相當大的說服力,眾人露出稍微安心的神情, 各自散開前往崗位, 掌舵, 拉帆,客船上的主帆兜住風,奮力遠離楚王戰艦, 往著上游逃走。

這方向雖然距離江陰城越來越遠, 卻是順風。楚王的兩艘大船轉向不夠靈活,且不如小船吃風,比他們笨拙了不少,稍微拉開些許差距。

杜姜握在船沿的指節白得像冰雪一樣,姬無瑕心想,不知他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, 要怎麽保護一艘載了十幾個人的船?

“你們……跑不……掉的……”江上隱約傳來楚王喊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。

姬無瑕眼見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遠, 忍不住心中得意洋洋,故意把手攏在耳邊,學著他的聲音道:“你說,什麽——?我, 聽不見——”

說完, 姬無瑕還對著楚王做了個鬼臉,可惜按兩船的距離, 楚王能看見就有鬼了。

楚王雖然看不見,但明顯有一些暴怒跳腳的反應, 在對面船上破口大罵,並指著他的下屬亂叫。

姬無瑕撇了撇嘴,有些領導就會向下屬發脾氣,這也是一種無能。

然而,姬無瑕馬上就笑不出來了,他遠遠看到楚王的大船打開側面的船艙,露出一個籠子,隨後籠門打開,向江中傾倒了一只什麽東西,好像是條大魚,不,只能說是一個怪物。

那怪物只有一個柔軟啞光的頭頂露在江面上,飛速刺穿波浪,逆流而上,速度比船只快了無數倍,只幾個呼吸間,便近在姬無瑕他們眼前。

“這是什麽?!”姬無瑕驚了,“活體魚雷嗎?!”

轉瞬間,那不知名的怪物沖刺向他們船底,一頭紮進深水裏,完全消失了。

這比能看到水紋更恐怖,所有人都知道,它就在他們船底下!那個瞬間,船上的人都屏住呼吸,姬無瑕緊捏著聶染的竹哨,哆哆嗦嗦地想:瞎子不知道會不會游泳?!

片刻後,整艘船突然不規則地搖晃起來,似有東西在嘗試頂起船底,有人驚恐大叫起來。

“這船要翻啦——!”姬無瑕喊了一句大廢話。

他話音剛落,水底那怪物身影隱約彎成一道弓,肌肉拉緊,猛甩長尾,從船的側面淩空一抽。一聲巨響,他們的船被抽得飛離水面,整個向側面傾翻。

“啊!!!”姬無瑕大叫,摔倒在甲板上,順著傾翻的方向滑向船舷邊緣。

好在杜姜吩咐原本的舵手韋壺守著他,韋壺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姬無瑕的腳,姬無瑕蕩出船邊,劃出一道弧線後,被韋壺揪著腳踝拖了回來。

姬無瑕:“嚇死我啦!”

然而海盜船活動尚未結束,船在長江裏飄搖,飛濺的江浪潑得姬無瑕全身濕透。

緊接著,那怪物的大半個身軀露出水面,二次蓄力。姬無瑕這次總算看清楚了,怪物通體漆黑,身軀修長如蛇,有爪,頭頂生著獨角、魚吻,頸部的四周則是一圈長度參差不齊的鰭,就像是一條……姬無瑕不得不承認,它好像是一條龍。

不是撲克牌桌上的一條龍,而是傳說中的生物黑龍。它活生生地出現在姬無瑕眼前。

黑龍全長足有二十來米,抻直後可達六七層樓高,但身側的爪子卻只有一米左右長,完全不成比例。如果不是在攻擊姬無瑕的船,姬無瑕恐怕還會覺得它有點憨態可掬。

“是龍!黑龍啊!”船上的其他人情緒也沸騰了,他們在被一條龍攻擊!

黑龍的側身顯露出平滑的長條形肌肉,看來相當具有爆發力,如果再被它拍擊一次,船只怕就不是飛起來,而是直接散架了!

船上都是江南土人,除了韋壺還守著姬無瑕,其他人紛紛跪了下來,露出恐懼而絕望的神色,嘴裏喃喃念叨一些姬無瑕聽不懂的古怪語言。杜姜大聲道:“起來,它不是你們的神!”

整個江面上一團混亂,此時楚王的兩艘大船又追近了少許,姬無瑕聽到他放肆的大笑順風而來。

杜姜也渾身浸透了江水,原本梳得一絲不亂的頭發隨江風散開,在風中狂舞。他扶著船舷,艱難走向距離他最近的跪拜的人。

那是一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,他微微仰頭看向杜姜,露出驚懼迷惑的神色。

杜姜深吸一口氣,擡腿往他背上狠踹一腳。男子毫無防備,被杜姜順勢踹進了江裏。

“餵!”姬無瑕驚悚大叫。

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。那被踹的中年人身軀飛在半空,正好成為黑龍的攻擊目標。龍向他張開大嘴,中年人頓時發出一聲瀕死的淒厲慘叫,被兩排利齒從腰間咬斷,鮮血自半空中噴了杜姜一身。

他已經是個死人了,他的下半身被黑龍吞入腹中,龍頸下方凸出來一大塊,就像卡在它的食道裏;而上半身則掉入江中,水底冒出一大團殷紅的鮮血,幾乎把船的側舷都染紅了。

姬無瑕:“!!!”

整艘船在恐懼中鴉雀無聲,凝固的氛圍甚至壓住了周遭的風浪。

杜姜半身白衣浴血,比黑龍更像個怪物,對眾人沈聲道:“都給我起來,去開船!誰敢再拜,我便接著再殺!”

眾人飽含著恐懼散開,在一雙明燈般的龍目註視下,他們的船一寸寸駛離。

“你跑不過龍的。”姬無瑕已經傻眼了,道,“咱們都會死。”

杜姜:“跑不跑得過,總要試試。”

自從來了這世界,姬無瑕已目睹過幾次死亡,但都沒有這次來得這麽突兀,咬得這麽緊。那條龍明顯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們,只是在等它的獵物驚恐地狂奔一會兒,再開始追逐。

船緩緩開動出數米,杜姜站在最靠近龍的船尾,仰頭面對著這只龐然大物的威壓。姬無瑕看到他左手在滿是鮮血的船舷上,摁出一個血色的手印來。

“來啊,你這條臟蟲子。”杜姜挑釁的話語隨風傳進姬無瑕耳朵。緊接著,姬無瑕聽到黑龍發出一陣嘲弄的咕嚕聲,從上方逐漸逼近杜姜,似要將他也一口吞掉。

“小心!”姬無瑕喝道。

就在那時,杜姜握緊扶手,小聲呢喃道:“北冥幽陰,賜我霜寒,如冰如劍,破一切肉、骨、緣、法……”

江水轟然應和,隨著他的號令,水下飛出三支寒冰凝成的利劍,如有一雙無形的巨手投擲一般,自下方直刺向黑龍的腹部。

黑龍見他居然還敢反抗,盛怒之下,以利爪撥開冰劍,冰劍只在他尖銳的指甲上劃出兩道白痕。

但杜姜隨即左手一指,道:“起!”

這次幾十支冰劍從江水中飛出,黑龍不得不用尾巴擊飛大部分,但剩餘的冰劍依然蹭到了它的鱗片,使鱗上凍出一層白霜。

我的天,杜姜真的會法術!姬無瑕剛反應過來,他在系統中有藍條不是擺來看的!

杜姜的冰霜法術急劇地改變了周遭的溫度,姬無瑕在五月的天氣裏冷得瑟瑟發抖。遠處楚王的戰艦見情況不妙,也加速奮力趕往戰局核心。

黑龍發出憤怒的吼叫聲,江心已成為巨獸與仙術角力的戰場。

第三波更多的冰劍成形,密密麻麻地懸浮在空中,正午的陽光在它們之間不斷折射,如一片江上的冰雪霓虹。

杜姜左手向前一推,所有冰劍幾乎不分先後、不計損耗地射向黑龍。射中先前有損的鱗片時,居然把其中一部分鱗片從黑龍身軀上掀了下來,空中飆出墨綠色的龍血。

“嗷——”黑龍痛叫,甩尾抽在姬無瑕他們的船上,一截船尾的木頭被抽斷,飛起砸在杜姜額頭上,杜姜的側臉流下一道蜿蜒血珠。

不過這次甩尾的威力明顯不如先前,黑龍吃痛下,不得不鉆進江裏,躲避冰劍的攻勢。

不好!姬無瑕心想,江水會減速,這下冰劍就沒用了!

他看向杜姜,杜姜抹了一把臉上的血,神色逐漸融化,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,道:“總算進去了。”

他的笑容配上抹花的血跡,很有點駭人。杜姜最後將衣袖一揮,道:“去罷!”

他左手整個前臂伸出在船舷外,無名指上的一枚蒼藍色寶石發出爆裂的聲響,炸成一團飛灰,落進江裏。

敵我雙方屏息,片刻之後,江上卻無聲無息,什麽也沒發生。

楚王的船已然追近了,他看到這一幕,大笑道:“顧小月留給你的戒指也不中用了,你還有什麽退路?立刻束手就擒,交出江陰城,我看在故人的面子上,放你一條生路!”

杜姜嘲諷道:“憑你也配拿小月的東西?!”

姬無瑕頓覺異樣,但還不及細想之時,江水逐漸隆起,從雙方船只中間,升起一個半透明的冰尖。

水流受阻變得急促起來,冰尖越來越高大,逐漸將雙方的船隔開,在江的正中形成一座冰浮島。

三艘船不得不都停住了,它們被江水沖刷著,包圍著那座冰做的浮島。浮島只有一小部分在水面之上,但可以隱約看到,黑龍被封在晶瑩剔透的寒冰裏,被壯麗宏偉的冰山托舉,緩緩升至水平面之上。

杜姜收回左手,與楚王隔著冰山遙望。

楚王皺眉,黑著臉一語不發。

杜姜道:“你的寵物已經被凍死了。我若是你,現在便盡快掉頭逃跑。”

楚王道:“我若不逃呢?你能將我如何?”

杜姜道:“你大可以猜猜看?”

楚王:“……”

杜姜微笑道:“小月叮囑我,這法術放完了,可千萬不要待在江的下游。”

姬無瑕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,杜姜這次管顧小月叫“小月”,他之前都叫“顧仙子”的。

然而還不容他思索這意味著什麽,整座冰山突然從中開裂,江水滾滾,以洪荒之力破開寒冰的縫隙,將它切成大小不等的數塊。巨大的、帶著尖銳棱角的冰山向下游沖去,首當其沖便是楚王的樓船。

那兩艘戰船不待楚王下令,便調轉方向,趕緊跑了。楚王暴怒大叫,但卻再無辦法,只餘叫聲逐漸遠去。杜姜則下令靠岸,慢慢開回江陰城去。

“船刷幹凈。”杜姜在港口吩咐道,“血腥味太大了。”

但是他自己也一身血腥味,過去握姬無瑕的手,姬無瑕根本不給他握。

杜姜神色已經完全恢覆了平和,沒事兒人一般,用那張鮮血淋淋的臉嫵媚笑道:“怎麽還生氣了?”

姬無瑕轉身就走。他們停靠的是杜姜的私人港口,不許旁人隨意進出,是以正午沒有太多人,不過還是不斷有船工給杜姜行禮,道:“城主您回來了,恭喜發財。”

杜姜隨便在血汙的白衣上擦了擦手,追在姬無瑕後面,道:“我不是守諾保護了你嗎?龍是這裏的圖騰,像神一樣,一直被蠻子崇拜祭祀的,不好打。”

姬無瑕不悅道:“你也是蠻子好嗎?!”

杜姜道:“如何?”

姬無瑕怒道:“你當時為什麽要殺人?!”

杜姜若無其事:“你說錢叔?錢叔就是向楚王告密的人。”

姬無瑕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杜姜道:“我看他的神色就明白。”

姬無瑕:“你沒有證據!你,你這是濫殺無辜!”

杜姜賠笑道:“那時候不殺人鎮不住場面呀,都沒人開船啦,不開船怎麽放法術嘛,連咱們也要被一起凍住……”

姬無瑕停步,杜姜馬上伸手去攬他肩膀。姬無瑕想起錢叔斷成兩截的慘狀,忿忿道:“萬一你殺錯了人呢?”

杜姜:“我怎麽會殺錯人。”

姬無瑕頓時又炸了,大叫道:“是人就會犯錯的啊!”

“那你大可以救他嘛。”杜姜把手縮了回去,兩手交疊抄在袖子裏,道,“你不是隨便救?我讓人把他的屍體撈回來?”

姬無瑕:“餵!他已經死過一次了!不要拿人命當兒戲!”

杜姜笑道:“無瑕,拿人命當兒戲的不是我,而是你的仙力,你說他活就活,說他死就死,可不就是兒戲嗎?”

姬無瑕:“我沒有說人死的……”

等等,曾經還有另一個異能的,好像叫什麽……斬男大法?只在塞北用了一次,後來沒有次數就不再用了。所以,我竟然真的有決定人生和死的能力?

這簡直不可思議!姬無瑕腳步停了。

杜姜側頭觀察他的神色:“心肝兒,你想通了?”

姬無瑕道:“我當時沒反應過來!你信不信,我現在就去救活他?”

杜姜道:“你想救就救,不過是一個不重要的人。江陰效忠於你,他們的命便都是你的。別氣了,當心傷到身子,不值得。”

杜姜的態度雖然百依百順,姬無瑕卻很不是滋味,似乎他的話語中有些非常詭異的邏輯。

“已讓他們去撈屍體了,咱們先進城洗個澡?一起洗嗎?”杜姜言語暧昧。

姬無瑕道:“不,我就要在這碼頭上等著。”

杜姜於是喚人拿了兩把紅木椅子來,並排放在一起,姬無瑕又冷冰冰地說:“不勞煩你一起等了,你請自便。”

杜姜歪頭看了他一眼,道:“也好,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姬無瑕故意不去看他,杜姜只得悵然地走了。

他走過港灣的轉角,進入城市,側頭對著陰影,低聲道:“盯著他,保護他,也別放他亂跑。”

韋壺在暗處應道:“是。”

杜姜想了想,又道:“天太熱,讓他們取塊冰送過來。”

-

然而還不待杜姜的冰送來,更大的冰來了。

山一般大的一塊冰被拖上港口,內裏冰封著……一條黑龍。

黑龍的生命力極為頑強,雖然全身凝結卻未死。它嘴巴大張著無法閉合,眼珠亂轉,憤怒地四處瞪來瞪去。

韋壺來到姬無瑕身邊,高聲道:“城主吩咐了,等下先化尾巴上的冰,把名貴的細鱗刮幹凈,送到兵器坊穿起來做麟甲賣。”

先前千鈞一發之際,是韋壺把姬無瑕拽回了船上,姬無瑕對這位老實巴交的強壯漢子還是很有好感的。

姬無瑕道:“能不能幫忙,把錢叔的上半身撈回來?”

韋壺答道:“城主也已經分派下去了。只是目標太小,可能要用拖網,費時費力,要多等一陣子。”

姬無瑕見急也急不來,無聊觀察那條黑龍,順便靠近冰塊消暑。

黑龍被冰封的造型十分詭異,幾乎是盤成了一個圈,頭尾疊在一起。杜姜吩咐刮他尾巴的鱗,然而碼頭上做粗活的船工多半也是江南本地的少數民族,龍在他們心目中就是水神,沒人敢冒犯它。

韋壺只得叫了幾個北方的船工來,自己也一並動手,在岸邊點起熊熊烈火。因著這龍的形狀,便不得不把它的頭尾一並烤火化凍,身軀中段還姑且凍著。

龍頭脫困之後,忍不住便擺來擺去,將蛇信一般的鮮紅舌頭伸出嘴巴外,垂下來,口水順著往下滴答。

姬無瑕在岸邊撿了根樹枝,用來戳它的舌頭,嘴裏還挑釁道:“你是啥品種的泥鰍?”

那黑龍張開嘴,似要噴吐,姬無瑕條件反射地後仰,卻發現什麽也沒發生。它只會嗷嗷叫,還有就是發出呼哧呼哧喘氣的聲音,根本不會噴吐。

那黑龍“啪啪啪”地拍著尾巴,真像條脾氣暴躁的泥鰍一樣,大張著嘴,哈了姬無瑕半天。

姬無瑕:“……”

姬無瑕:“等等,這裏怎麽有只鞋?!”

黑龍的嘴裏隱約露出一只鞋底,姬無瑕用樹枝猛捅它的喉嚨深處,黑龍嘎吱把樹枝咬斷了。姬無瑕無奈,只好跟韋壺要了一把劍,換劍去捅。

然而黑龍又嘎嘣一聲把劍也咬斷了。

姬無瑕無語了,韋壺道:“只剖過魚,還沒剖過一條龍呢。不知這滿口鋒利的牙有什麽用?”

姬無瑕道:“就算有用,你怎麽給他拔牙呢?”

韋壺若有所思。

姬無瑕問:“你不是本地人吧?”

韋壺茫然道:“我是啊?”

姬無瑕:“那你不拜龍嗎?我看他們其他人都不敢碰這條龍。”

韋壺道:“小時候是拜的。”

姬無瑕本等著他講故事,一般這時候配角都會開始滔滔不絕,但是韋壺啥都沒說,姬無瑕反而忍不住了,問:“你不講講你現在為什麽不畏懼龍了?”

韋壺道:“跟著城主之後就聽城主的,城主讓我幹嘛,我就幹嘛。”

姬無瑕大感無趣,道:“杜姜說話這麽有用?”

韋壺的回答越來越簡短,道:“有。”

黑龍的尾巴也化凍得差不多了,濕淋淋的。幾人試圖上前刮鱗,但根本抓不住它的尾巴尖,勉強抓住也會被鋒利的鱗片邊緣劃傷。

只片刻,其中一位船工的手便血肉模糊,韋壺馬上要他去包紮,姬無瑕說:“不用這麽麻煩,我給你治治。”

於是姬無瑕便擡頭看著正午的太陽,流出了一點點眼淚。

“拿個酒杯來。”姬無瑕道。

姬無瑕給那手受傷的人簡單醫治了一下,剩下的眼淚放杯裏,留著把老錢的屍體從龍嘴裏挖出來再用,省得等下還要再盯太陽,眼會瞎。

碼頭上的船工都停下手上的活兒,驚異地看著姬無瑕,又看受傷那人的手。

姬無瑕道:“不用謝,不不不更不用給我跪,有需要就來找我,現在幹活兒去吧。”

這條黑龍不肯被他們刮鱗,倒也是龍之常情,姬無瑕惡狠狠地看著那龍,只盤算怎麽能救它嘴裏的死人。

最後,姬無瑕說:“要不把尾巴鋸下來怎麽樣?這龍會死嗎?”

於是船工們拿出鋸子來。那鋸子十分粗糙,但足夠大,是江南人在山裏鋸樹造船用的鋸子。黑龍身體被冰封,單一個頭驚恐地不斷回望著他們,瑟瑟發抖,似不相信自己會被如此對待。

那鋸子貼著冰塊的邊緣鋸下去,龍瞪大眼睛,發出嘶啞難聽的叫聲,拼命掙紮,但又拿那鐵鋸子沒辦法。

“吱嘎”了半天,總算把它的尾巴鋸了下來,攤在地上一大團。姬無瑕端詳斷口,發現黑龍的血是幽暗的墨綠色,背部有一條環環相扣的脊椎骨,側旁有渾厚的肌肉,怪不得甩起尾巴來這麽有力。總的來說,真的跟泥鰍的結構差不多。

姬無瑕突發奇想,如果眼淚能讓人類得到治愈,多半動物也是可以的吧?那麽龍行不行呢?本質上它就是一條大泥鰍……

姬無瑕腦門上的燈泡“叮”地亮了,端起手頭的杯子,沾了一丁點眼淚。此時龍突出的雙眼已經完全閉上了,整個頭往下垂,舌頭又順著頭繼續垂,都垂到了地上,長長一條。

姬無瑕本想把眼淚抹它舌頭上,又覺得太惡心,於是抹了一點在它眼皮上。

隨著他抹上眼淚,龍的垂下的腦袋擡了起來,尾巴重新緩緩生長出來,從脊骨到肌肉,再到皮和鱗,層層覆蓋。龍看著自己的尾巴也震驚了,反覆看了好幾眼。

姬無瑕搬了椅子,在它面前坐著談判:“我跟你打個商量,我治好了你,你把早上吞下去的人吐出來唄?”

黑龍:“……”

黑龍憤怒地把舌頭收回去,還把那死人老錢的腳往裏嘬了嘬。

姬無瑕:“……”

姬無瑕:“你竟如此不識好歹,還跟我寧死不屈起來了,我,我……”

他想了想,喊韋壺再拿鋸子過來。韋壺納悶地摸著腦袋,道:“這就又長出尾巴了?長得好快啊,不愧是龍。”

姬無瑕道:“別廢話了,你看這新長出來的鱗片,又光亮又完整,肯定值錢,還不快鋸!”

韋壺:“好的殿下。”

黑龍發出“嘎”的一聲慘叫,整個龍三觀都被顛覆了!這些可惡的貪婪的人類,救治自己,竟是為了,竟是為了再鋸一次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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